拉最離譜的郎 做最自娛自樂的同人女

 

偿还

约稿 内容是在结局之后粽作为蟹的背后灵继续存在的粽蟹cb

应约稿人意愿匿名 感谢约稿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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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了个喷嚏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在这里坐太久了。伸手拿旁边的咖啡,本来只是打算等到放凉一点之前看几页设计图,看来不知不觉又拖得太长……果不其然,他喝到一口如同被冰镇过的冷咖啡。不动游星叹了口气,站起身来拿着杯子出去,顺便把恒温系统的温度设定调高。

他本以为会有声音出现幽幽地调侃他,但是没有。微波炉转起来的时候,那声音才迟来地出现,从头顶上方传来:“花的时间不少,但愿你有了实质性突破。”

“有一点进展。”他表情如常,只是头稍稍向上仰,“连续框架梁相邻跨度太大了,所以在找能连通的负筋,正好也把材料需求计算了一下。姑且是把修改意见保存了下来,明天上班时再和他们讨论吧。”

半空的人影没有说话。从不动游星的方向看去,还颇是个奇妙的画面:一个穿着长袍的老人漂浮在半空,仍保持着坐在椅子上的姿势,好像他已经习惯这个高度和姿势了。更奇妙的是老人的长相,脱去了头盔,满是皱纹的皮肤和半边金属的头骨都让他记忆犹新。

他该怎么称呼对方呢?这老者的幽灵——他很确定是幽灵——却对他说:那就是我的名字。

于是他开口:Z-ONE,你是有什么想说的吗?

后者像是从沉思里抬起头,那半张与不动游星本人完全相同的脸上毫无波动,声音平稳地、用手指着墙上指示时间的屏幕。

“还有不到一小时就是今天的上班时间了。”

哈……微波炉叮地一声停止了转动。不动游星苦笑着捏了下眉心,把加热好的咖啡取出。“这下又要被克罗说了。”他对着杯子吹了吹,“看来还要再多注意一下工作时间啊。”

“作为我来说,也希望你能按时从这里离开。”

“我尽量。谢谢你的关心,Z-ONE。”

 

永动机刚刚调试好、运行完成后的一星期,游星在巡视时撞见了幽灵。他驻足观看彩色的粒子,虽然肉眼不可见,但确实一个接一个地连接着成为一股巨大的能量,足以改变全人类的生活。看了一会,他才发现玻璃上还映出有些晦暗不明的自己的脸,但极其苍老,眼睛里也满是疲惫。他可以说是吓了一跳。虽然熬了几夜……他这么想着,忽然发现那其实不是自己,因为那里只有半张脸,另外半张如空缺了一般,过亮的永动机上映不出来。

“还真是戏剧性。”顶着苍老的不动游星的脸的Z-ONE开口说话:“你和我再一次相见,竟然又是在这引起一切悲剧源头的永动机前。若不是我已经消亡,这就只能称为命运了。”

“……命运吗。”不动游星呼了口气。Z-ONE的身体很明显地呈半透明状,不如说半透明得有些稀薄,像是快要消亡的全息投影。“可能确实如此吧。”

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?他也不太想问。是人总有迷恋,再说事到如今此类灵异事件早已吓不到他。Z-ONE倒是泰然自若,坦言自己无法离他太远,似乎在某种意义上成了守护灵。游星想了想,说:只是这样的话,倒也不错。

昔日堵上性命和未来决斗的两人现在成了宿主和寄宿的关系,这怎么想都很奇怪吧!克罗的声音从屏幕另一边传过来:再说什么守护灵,Z-ONE可是想把我们这个世界毁灭的罪魁祸首啊?

“这我明白。”他有些犹疑,“但是他已经没有能力再做什么了,只是以抱持迷恋的形态留在了这里而已。”

“白痴啊你!”克罗说完大声地叹气,搓了搓自己的头发后又摆摆手,“算了,既然你这么说……但是要是有什么问题,立刻联系我们啊!”

电话挂断后,他发现Z-ONE正在房间里四处移动。目视一个半透明的人四处飘来飘去,过了一会又无视物理障碍从自动门外面返回,露出一半的身体在办公室里。不等他问话,Z-ONE便率先开口:“试验的结果是,我可以在最大以你为圆心半径2.14米的距离内随意活动。虽说如此,我却无法与实际存在的物体互动,也可以无视任何物理障碍。看来我最开始预想的与地缚神相近这一点被推翻了。”

“我想地缚神并不属于纯粹的灵体,毕竟它们是可以通过献祭来获得实体的。”

“这意味着现在的我符合最原初的灵体概念:无力且不稳定。”

Z-ONE的整个身体都回到了办公室里,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。游星想说点什么,门却被敲响:不动主任,耶戈市长送来了慰问的下午茶,您快来吧!

“谢谢,我这就去。”

沉思的幽灵就那样被他带着穿过走廊,路过开着门的办公室,他便探头进去、简短地招呼还留在里面的人。茶水间里人很多,也有不少人端着一个盘子,上面盛着几块蛋糕、手里擎着杯子、小心地避开进门的人打算找地方独自享用。见他来了,几名研究员站起身来示意他坐下,他摆摆手:我坐得够久了,站着就好。

他通常是不参与同事间的闲聊的。耶戈送来的慰问品里还有泡面,一些算是稀有的量产口味,对于他们这样的研究人员来说倒是不错的间食。一盒面泡开了,就会有人被诱惑着也打开另一盒。游星靠在点心台和绿植之间,今天的草莓挞上有厚厚的一层果酱,他就着部下为他倒的麦茶慢慢地吃。Z-ONE仍一言不发,他抬眼稍作观察,发现他虽然漂浮着,却还是避开了人的身体,如同他本人依旧实际存在于此。当然,那副坐着的姿态也没有变化,难不成他很喜欢那个生命维持装置吗?还是那姿势对他而言已经是刻入灵魂的习惯?在他又拿了一块洒了糖霜的法式吐司时,意料之外地,Z-ONE向他搭话了。

“你身旁的那株植物,”他不知为何停顿了一下,“是天南星科龟背竹属吗?”

“是的。”游星看了看身旁的绿叶,耐阴植物在人造光的照射之下仍长得十分健康。

“原来如此,真是令人怀念。”

他撂下这句话,就又沉默不语了。游星不知道他是在怀念这株植物,还是这间不停有人进出的茶水间。灵体如何感受身边的事物,他不得而知。只是不动游星有种感觉:这对Z-ONE来说约是一种温柔。

 

他在办公室小憩。刚刚开始做永动机的项目时,实在是来不及回家睡觉——他们租下的那个车库距离市区可有段距离,再说不动游星也根本不挑环境——支开一张行军床便能躺下。研究所里非常人性化地设有简易的淋浴间,想必也是料到难免有工作狂与办公室相伴相生。躺在行军床上时,看着昏暗的天花板,他有时会想到曾经在卫星区的瓦砾和沥青路之下小小的窝棚。即使是白天也要开着灯,到了夜晚也只能看到细长状的星空。他闭上眼睛,便偶尔会做过去的梦。

最近他会做奇怪的梦,骑在自己的D轮上,在荒芜的大地上行驶,过了一会便下车,钻进地下或者哪个废墟里。梦就到这里戛然而止,他醒来时头上渗出一层冷汗,随后看着面前完好无损的办公室深呼吸。没什么可怕的,但梦中的景色如此真实,连只是挂在天空的太阳也渗透着无处诉说的绝望。他看了看时间,距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,而熬过夜的大脑也重新活跃起来了。洗过脸回到办公室的路上,他从走廊的玻璃墙上看到Z-ONE的身影。

向他搭话没什么难的。“Z-ONE,”他开口问:“我在睡觉的时候,你能感觉到什么?”

“什么也感觉不到。”老者的幽灵似乎略有诧异,“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?”

“最近我总是反复地梦见同样的事情。并不像是预言或某种暗示,但是感觉很真实。所以我想,那大概是你所见过的景象吧。”

Z-ONE的单只眼睛微微地皱了下。游星回到办公室,又去茶水间倒了茶,这时幽灵才开口:“你看到了怎样的景象?”

“虽然只有很短的片段,也几乎没看到什么,但是……”游星犹疑了一下,“仅仅只是一瞥,就让我感到非常悲伤,甚至是绝望。那种景象,我是不愿意看到的。”

“没有人愿意看到。”Z-ONE的声音沉沉地落在地面上,“那样的景象日复一日、年复一年,甚至变本加厉,生活在那样的世界里,一切的希望都会被抹灭。”

“你的心里现在仍然满是绝望吗?”游星直视着半空的老者,“你应该看得到的,现在的世界的话,不会导向你曾经所在的未来。”

“我的世界已经毁灭了,你所谓的‘现在’,也只是属于你的。”

Z-ONE只是这样说罢,便阖上眼睛。那张和不动游星如出一辙的脸上满是苍老和痛苦,像是不想被面前的人看到一样,他的身形变得更稀薄了,慢慢融进空气里。游星在黑掉的屏幕上瞥到他的倒影,只看见略微蜷缩的后背。

 

“我不能喝酒。”

他这么说,对方却并不在意,径直拿着自己的杯子豪饮。他象征性地拿起杯子沾了下嘴唇,没有泡沫、只是沉静的液体的酒精,和周围的环境同样。他尝不出什么味道,只有鼻子隐隐觉得受到刺激,杯子又放下,推到邀自己喝酒的人面前。

“就当是我请你了。”

对方愣了一下,但还是拿起那杯酒:我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喝到游星请的酒。他笑了笑,仍旧板正地坐着,说没关系,既然你喜欢。喜欢?对方对这个词有所反应:这种没味又没泡沫的酒,根本喜欢不了啊!换在以前我宁肯倒掉,哈哈哈,这也没什么办法吧?

“我在努力。很快就能喝上真正的啤酒的。”

谁也没怀疑过这种事。我相信你,人人都相信你,游星!对方伸手,用力地拍了下他的后背。不够等到那时候,也不能像现在这样看得到满天的星星了,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觉得,城市灯光也太亮了,这样白天和夜晚还有什么区别?现代工业把一切都变得暧昧了,边界也看不清楚。对方又仰头,把第二杯酒豪饮至底,随后大大地咧开嘴,意犹未尽地大呼气。

“那么好喝吗?”

怎么可能好喝!你这家伙!对方看着他笑,故作生气地骂了一句,放下杯子后又摆摆手:比起酒来说更重要的是现在,醉翁之意不在酒啦!

“哈哈,偶尔这样聊聊我也很高兴。一起加油吧,这样我们才有未来。”

对方无言地锤了下他的胳膊,当作是认可。不动游星醒来,坐在床沿,那一拳的触感仍留在胳膊上,如此真实地从大脑反馈到肢体的幻觉。窗户开着,只从外面传来些许虫鸣和喷泉的流水声,一丝风也没有。他觉得闷热,起来把窗帘全拉开,夜里的卫星区静谧,公寓式的居民区间,只有零星窗户亮着灯。就在他盯着其中一扇窗时,那里的光亮也熄灭了。也是啊,现在是休息的时候,不是看星星的时候。他拉开椅子坐下,电脑没开,屏幕上露出半空中飘浮的灰白色长袍。

“看来你又一次地见到我的过去了。”

Z-ONE倒是很平静。游星身体前倾,胳膊柱在腿上,若有所思地双手交叠着。“以仿制品的视角观察不存在的世界,对你来说是否太讽刺了?”

“不是这样。”他不自觉地、用力捏着大拇指的指甲,“你也曾经有过希望,我没有资格嘲笑你。”

“希望不过是一个为了从现在的痛苦之中逃避而人造的海市蜃楼。”老者咬着每一个字,游星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对这个词强烈的拒绝。“可悲的是,对希望的渴望是生物的本能……不止是生物,只要有思想的东西,大家都……即使大家都明白自己不过是吊在这根脆弱的线上,还是要选择把自己的思想奉献给它……虚伪的冠冕。”

游星直起身来,没有在Z-ONE的脸上看到情绪。幽灵就这样继续说下去:“我已不记得那个嗜酒的人名叫什么,连长相都已经在漫长的孤独中忘记。有太多太多这样的人,我几乎与世界上所有人见过面,又走开了。有很多人,他们有自己的神祇信仰,相信人会在各个时间之中轮回,他们劝我信。呵呵呵……你会怎么选择呢?作为救世主本人的不动游星仿品,和更胜一筹的无形之神……没有生命降生,因此验证了轮回一说不过是假设。还有希望的时候,我愚蠢地相信自己能真正地成为救世主,成为你。真正的不动游星,就算只是碎片,但你也已经见过 ‘我们的世界’——在此基础之上,你仍会抱持所谓希望和信任,作为救世主而活吗?”

这是控诉。游星心中清楚。Z-ONE已是朽尽了的枯木,即使再浇上清晨的甘露也再发不出新生的芽。直到他代表“生命”这一意义走向终结,都没有等来希望的降临。绝望是毒药,无色无味地致命,想从这满是毒汁的心脏里挤出一滴鲜血来也是天方夜谭。但是不动游星依然看着他,Z-ONE脸上终于有了表情,脸上的皱纹每一条都在微微颤动,像是耗了许多力气似地,像是能从那些沟壑间挤出全部的苦难似地,蓝紫色的单只眼睛瞪着游星,瞪着浑然天成的澄澈眼珠。

“互相理解是很难的,我无法完全站在你的角度来看待一切。”他坐得很直,和在梦里一样、仰着脸看着Z-ONE的眼睛,或者说:强迫Z-ONE与自己继续对视,又继续回答下去:“你经历过的绝望有多深,我不可能完全体会。但是面临毁灭的时候,我还是会选择相信希望,无论多少次。”

“真是和救世主相符的口吻。你当然也经历过绝望,只是没有那么长久、那么深刻。游星,我来问你何为希望?你将这个世界导向了一个不会毁灭的结局,这就一定正确吗?即使没有我这样的经历,也一定会存在渴望毁灭的人类,他们不会将你视作救世主,你做的事在他们眼里甚至可称为恶。由此可见,希望的定义因人而异,未来的方向变换的同时,有许多人也因你的行为失去了希望,甚至可能会绝望。就算如此,你还是坚持相信希望这种缥缈的谎言吗……有些愚蠢了。”

诡辩。Z-ONE脸上的表情变得平静了点,他仍看着游星的眼睛,却多了丝怜悯。游星是不会被刺痛的,因他怜悯的对象并不真的是面前的不动游星。

“我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过救世主。”

游星的脸上泛出不自觉的苦笑。“Z-ONE,你所看见的那个不动游星是被粉饰过的,包括你的朋友们……他们眼中的我,也或多或少太过理想化。在玛莎家的时候,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孩,使用的卡是捡来的。有很多年我都认为自己只是个罪人,就算你这么说,救世主这个词依然不适合我。我只是尽可能地做了我认为对的事情,而我的朋友们与我志同道合。你也一样有过,所以你们才能真的把弧线摇篮召唤到这里来。希望并不是谎言,更不缥缈,就如你所说:它之所以有吸引力,是因为在每个人的潜意识里,大家都希望这个世界变得美好。希望世界终结的人一定存在,我不会否认这点。……只是,如果真的就在这里终结世界,那就连变得更好的机会也失去了。绝望是可以变成希望的,Z-ONE,阿波利亚和布鲁……安提诺米也是这样相信,才给了我们机会。”

“事实似乎也确实如此。我的友人们……似乎不肯放弃你带给他们的微弱的可能性。而你也战胜了我,把这个世界引导向不同的未来。”Z-ONE闭上了眼睛,像是累了,又像是吞下苦涩但自己也接纳了的结果,“我失败了。所以救世主是你,而不是我。”

“不是这样的。你不是同样相信吗?只是你的绝望过于沉重,连你自己也不愿意将其否定了。他们只是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,而救世主从来都不只是一个人。”

他看着那只闭上的眼睛。松弛的眼皮已经快把睫毛盖住了,连皮肤上的印记也斑驳褪色,粗糙的如枯木一般的皮肤,苍白的嘴唇向里窝去,像是在嚼地嗫喏着。嗫喏着,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。不动游星听到的只有一声叹息,他想这并非三言两语就能解决。

 

休息日的时候车流剧增,一侧的车道上有人开始决斗,他偏转方向,汇入变得更拥挤的车流里。货车和家用车和D轮挤在同一条路上,他在等待前进时看向桥下,太阳很大,海面上满是反射的日光。他又看了看坐在车顶上的Z-ONE,幽灵似乎很中意那个弧度。半夜醒来之后,他就没有再发出过声音,却也没有刻意把自己隐去。Z-ONE所在的位置得天独厚,也有他是幽灵的原因包含其中,从车顶看过去,代达罗斯桥和未干涸的海面都仍是生动的。D轮又缓缓向前移动了一段距离,游星握着操控杆,大片的细碎的太阳越过头盔照进他的眼睛。太阳还在上升,有点热,海面微微翻动,吹来一阵潮湿的风。

Z-ONE坐在车顶,缄默地看着路上的一切:跟着游星缓缓移动的轿车里探出两个小小的脑袋,过了一会,汪的一声,白色的狗也挤出头来、伸着舌头打量四周。随后便传来隐约的女人声音,那些脑袋就又缩了回去。另一条车道上,厢型车的驾驶座里有伸出胳膊搭在窗沿上,把收音机音量开得很大的司机。转过身看前面的轿车,坐在后座的人,似乎是中年男人,正在打电话。决斗车道上飞奔过两辆D轮,每一辆都经过了改装,全息投影同样呼啸而过,带着仿真的羽翼和灼热。车流又向前行驶了一段,然后慢慢地,开始能够加速了。海面逐渐远去,林立的市区高楼把天空也挡住。那些在玻璃外墙上跳跃的太阳的倒影被路灯切碎,一块块落进幽灵眼中,不知为何,从早已不存在的机械眼窝之下传来模糊的痛。

D轮停在路边,游星下了车,却只是站在路边和人对话。过了一会,他拿到一束花,Z-ONE看着那束花:白色的百合,并不像是要送给活人的。他自然没办法帮忙拿着,花束便放在游星腿上,D轮又启动,速度比起来时略慢。周围的景色风格开始有些变化,密密麻麻的高楼变得稀疏了,高度也在逐渐下降,在矮房子和林地之间行驶一段时间后,他们停了下来。一片铁栅栏和毫不遮掩的摄像头,空旷的扇形的地区里,不过几步的位置就铺着一块黑色的石头。墓园。游星经过在街边休息的巡警,后者正靠着D轮喝罐装饮料。Z-ONE在高于他们头顶的位置俯视这里:一片黑色的死亡的浪。

意想不到的是游星停下的位置。他放下花,沉默地望着墓碑,又望向墓园尽头处、又一片的海。Z-ONE略带犹疑,因为上面刻有他的名字。他和他的友人们,都被刻在那块墓石之上,没有生卒年月,不过是人为的纪念物。游星站了一会,Z-ONE也停在原地,他还不太习惯站在地上,灵体没有重量,他的身体也可以自由活动——他竟然在死后才真正得到自由。稍微弓着背、低头看向墓碑和那束花时,一阵强劲的海风吹来,穿过他的身体,花束的包装纸哗啦啦地响着,游星蹲下去将它挪到不易被吹走的位置。

“我想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。”

“并不是每件事都一定需要意义。”

“这也是你认为该做的事吗?还是说这是怜悯?”

“可能怎样都有。”游星面对面地看着他,海风还没停,堵得他的声音有些惆怅,“这里同样也有我的朋友。”

“……这样吗。那就把这里当做警告吧,不要把这个世界引向绝望。”

幽灵感觉得到风,海的更深处带来的洋流,很难说穿过他的身体时是怎样的感觉,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吹过海风了。只是他感觉得到湿度,感觉得到海面被太阳烤过、那温度又弥漫在身周的每一处。给自己上坟也同样是个稀奇的体验,他试着走了一步,走了两步,肢体比他推测得还要灵活,阻力同样顺滑地穿过他。他看向海的更深处,更远的地方、更远的地方,他曾经用双脚丈量过这里,走向可能会有同胞的方向。在海的另一边,什么也没有。

海风停下了,海面的涟漪也消散许多。Z-ONE的眼窝深处仍然在作痛,另一只眼球却毫无反应,他的眼泪早就流干了,更何况幽灵是不会流泪的。

 

回程的高速路上车流变少了一点,一场决斗刚结束,D轮散进分流的道中,Z-ONE仍然坐在车顶,或者说停留在车顶……海鸥从他头上飞过,太阳高高地悬着,风也变得更密集。到达了卫星区境内,却不朝着车库的方向,而是径直向前,又开了一段路后,停在了一片野林的边缘。门打开,有小孩子跑出来,围着游星,也围着D轮。头盔摘下之后,游星开口问:“玛莎呢?”

有好事的孩子率先跑回房子里,大喊着养母的名字。玛莎从楼梯的转角上探出半个身体来,手上拿着湿的拖把。Z-ONE看着他们两人交谈,游星显得很自在,这是从后世的资料上了解不到的。没关严的门外传来争抢声,小孩子们爬上了D轮的车座,试着把头塞进过大的头盔里。“哎呀游星,你来得太晚,我们都吃完午饭了……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吗?”玛莎已经走了下来,拍了拍、又攥了下游星的肩膀,“是不是工作太累了?你又瘦了点呀。”

“没这回事,每天都有下午茶的。”

“那你是不是总熬夜?这样下去眼睛可会坏掉的哦!”

“我会注意的。……需要我去买菜吗?”

和善的女人用她宽大的手掌反复地拍着游星的胳膊,说着那就交给你了,买你想吃的就行。游星点头,刚刚打算出门时,玛莎又从台阶上探出身子来:等等,游星,以前的那条市场街搬迁了,你不知道吧?现在的位置在……

他没有骑D轮。即使搬迁了,市场街依然离这里不远。他幼时曾无数次走过附近的路,小的时候,这里的雾霾是不会散的,只要在外面走上一会鞋子上就有厚厚一层土,如今土被砖块盖住,玛莎的裙摆不再是灰黑色。代达罗斯桥重建后,卫星区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活力,无法忍受市区高价生活和逼仄环境的人们纷纷涌向重建的卫星区,代达罗斯桥便成了新童实野市最重要的动脉——这是后世的记录上所写的,留给那些未曾经历过的人们想象。而亲手创造了这一切的人则提着菜篮子走在路上,低着头思考晚饭的食材。Z-ONE对料理一窍不通,他的生命是靠罐头食品和营养液维持下来的,对他来说从分子开始合成营养液比切菜还要简单。因此幽灵一言不发地越过游星的肩膀看着蔬菜店的门头,一切都鲜活得超乎想象。游星买了番茄和胡萝卜,又拿了一袋青豆,慢悠悠地从钱包里找出硬币来递给老板。

走到下一家,除了蔬菜外还有些调料和水果,甚至包括面包和点心。从前是没有这种店的,面包店里除了黑麦面包和长长的棍状面包之外都是吃不到的。Z-ONE不禁又想到那本新童实野市的编年史上所说:第一任市长在职时,市区的许多企业瞄准了这个时机,在卫星区大量开设价格更低廉的连锁超市,从而导致本地的许多个体商户客户流失。这样的情景持续了三年后,市长耶戈推出了个体商户保护政策,将持有合法经营执照的个体商户税率下调了3%,保证了卫星区传统市场街的存续。此项传统也慢慢迁进了市区……再继续想也没有意义。游星已经回到了玛莎家的后院,推开门进去便是厨房,苹果和一些袋装的点心放在置物台上,而食材就直接放到料理台处,就像他从前做的那样。玛莎仍在清扫楼上的房间,游星脱了外衣和手套,把番茄和胡萝卜洗净,用刮皮刀削去外皮。有小孩子经过厨房,探头进来大声问:游星哥哥,今晚吃什么?

“蛋包饭可以吗?”游星对着孩子笑,“帮我转告玛莎,今天我来做饭。”

幽灵始终一言不发。那些孩子,他也曾是那样的,他的友人中也曾有那样的。他们也曾盼望过人类由孩子们、可能存活着的孩子们延续下去,可只不过是奢望。救世主一词他依然没咽下去,也咽不下去,如血块卡在眼窝深处,持续不断地疼着。但是。他看向置物台上的苹果:有多久没见过了?明明在这样的世界里是随处可见的。过了一会,玛莎进了厨房,接过了他手里的锅。要想做蛋包饭,你还得多练练!她对游星笑,后者有点不好意思似地,承认了自己的不足。最终又成了玛莎在做饭,游星拧开水龙头,将刚买的苹果放在流水下搓洗。表面的灰尘冲洗去了,红色间夹杂着白色条纹的苹果带着水珠放在盘子里,作为大家的饭后水果。这是这座房子的惯例。

不动游星忽然觉得肩上一凉,随后一只手越过他的肩头,伸向他正洗着的苹果。是的。幽灵看着自己金属的手背,和透过手背看到的未有丝毫变化的流水和苹果,游星肉色的双手托着那颗果实,有点吃惊地停止了动作。是的,他确实把未来托付给他。是的,这个世界正活着。他摸不到那颗苹果,流水如钉子一样穿透他的手,他试着托住水珠,但水珠跳出他的影像,落在游星的手臂上。

眼窝深处仍在痛,他收回了手。一旁的玛莎抬起了锅,蛋皮滑落在又一份整理好形状的炒饭上。水龙头关上了,玛莎已经把托盘端去餐桌,游星擦着手上的水,带着疑惑开口:“Z-ONE,怎么了吗?”

没有声音回答他。

 

 

fi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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